当年案发时我是18岁小伙，我今年已经53岁，我的整个青春都耗在监狱里了……”12月20日，内蒙古自治区高院开庭再审周永刚强奸、故意杀人案，撤销原裁定，宣判其无罪。这桩发生在35年前的案子得到纠正。
  1988年8月，周永刚因涉嫌强奸、故意杀人被收容审查。2009年12月，他走出赤峰监狱时，已经服刑21年4个月零4天。

12月20日，拿到无罪判决书后，周永刚（右）和辩护律师孙阔（中）合影
  周永刚，一位内蒙古自治区的普通农民，在1988年经历了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段时期。那一年，他与妻子刚刚步入婚姻的殿堂，本该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却被卷入了一场人生灾难。

姐妹俩草场被杀害
  “我是小学文化，当年就是种地的农民。1988年，我和同村的妻子结婚。”，周永刚往事不堪回首。
  相关判决书显示，1988年7月1日21点左右，周永刚从镇上返回，行至大白线公路6公里处时，发现附近的草场内肖婷和肖洁，即将对方截住，用下流语言调戏。遭到斥责，即恼羞成怒，用拳脚将姐妹俩打倒在地，尔后又抽出肖婷自行车上携带的铁锹将姐妹俩打昏，扒下肖婷裤子将其强奸。为灭口又用铁锹猛砍两人头部数下，确认死亡后摘下肖婷手表，骑肖婷的自行车逃离现场。
  1988年12月，周永刚被批捕。1992年12月，因涉嫌故意杀人罪和强奸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周永刚提出上诉，1993年7月，内蒙古自治区高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案件从一审到二审，周永刚一直不服判决。
  “她俩十七八岁，是我媳妇的堂妹子”
  周永刚回忆：“遇害的两名死者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她俩是堂姐妹，也都是我媳妇的堂妹子。我们这里有知母（一种中草药），她俩当天是骑自行车带着铁锨去草场挖草药，很晚就没回家，大约晚上12点左右，我和死者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叔丈，还有我三叔出门寻找。”
  首先发现尸体被怀疑
  “我三叔打着手电，尸体是我先发现的，当时月亮比较亮，老远能看到挺亮的一个东西，往近处才看见是自行车的钢圈。在月光下明晃晃的，它是镀锌的，我们就奔着亮光去的，在距案发现场十来米的地方就能看见她俩的尸体，两人并不在一起，而是相隔有十多米，周围的草有一尺多高。”
  周永刚还记得案发现场的惨状，“肖婷的裤子被扒到膝盖处，下身是赤裸的，头部模糊，旁边有自行车和铁锨，都是她的。”
  “我们当时距离尸体至少有10米，当时我叔丈要往前去，我一把拽住他，我劝阻提醒他俩：‘咱别破坏现场，要保护现场。’当时我叔丈就报了案，当天晚上去找姐妹俩，并不是我们几个人，而是动员了20多人。”
  周永刚分析，“警方后来怀疑我是因为这么多人都没发现，我首先找到的她俩，就给我岳父说：‘这个案子破不了，就是你女婿的嫌疑排除不了。’警方的理由，就是我先发现的尸体。”
  一个多月后，周永刚被警方控制。“1988年8月2号我被控制，后来批捕、判刑，2009年12月，我获释出狱，实际服刑21年4个月零4天。”
狱中血书，托狱友带出
  对于在案件侦查阶段，自己先是否认，后又认罪的表现，周永刚说有罪供述是屈打成招。周永刚回忆：“我是相当健康的人，当时把我整得，只要一开看守所的铁门，我的心就加速跳，后来就患了心脏病，这种折腾持续了4个多月……”
  周永刚证实，他在监狱服刑时写过血书。“是在看守所写的，当时获得释放的狱友帮我把血书带出去，交给我的家人送到赤峰市检察院等办案机关，但遗憾的是没有留存下证据。”
  周永刚解释称：“我是把看守所的扫帚枝折下来，在水泥地面蹭出一个尖，扎破手指，再捏手指就会流血，用扫帚枝蘸着写的，当时两个手的手指头都扎过，写在一张白纸上托狱友带出去交给检察院，后来法院说遗失了。”
  所谓关键的办案证据竟然丢失
 周永刚表示：“我的律师指出案卷不完整，证据丢失等问题，但警方在法庭上讲，提取的死者分泌物证据丢失。”
  “当时我父亲找过警方申请做DNA鉴定，他说公安局答复说鉴定需要费用，我父亲说费用我们自己承担，后来警方又改口说不是你想做就做的，后来开庭他们又说证据丢失。”
  厚厚的案卷，偏偏丢失关键页，血型鉴定这样的证据怎么会丢失？
  父亲进京为儿申诉从车票来看有百余次
  周永刚认为疑点重重。“案发当晚，我还和妻子同房，那时候我们刚刚结婚才3个多月，她和我是同村的。一个人杀两个人，现场有打斗的痕迹，我这两个小姨子不同于城市姑娘，她俩是干农活出身，身体相当不错，一个男的要对付她俩，对方身上肯定会留下伤口吧。”
  周永刚说：“我现在和妻子生活在一起，我妻子当年怀孕，我当时还不知道，她比我大两岁，我女儿已经大学毕业，不仅工作也已经成家，我女儿是瞒不住的，她大了以后都知道我判刑。”
  “我三叔、我叔丈当时也是听信了公安的，他们是平头百姓，但我妻子始终相信我的清白。”周永刚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妻子独立抚养女儿，对他不离不弃。“她特别相信我，我有没有杀人，她最清楚了，这也是她一直等我的原因，她等了我21年，她这个人挺有毅力的。”
  周永刚表示：“这给我个人和家庭生活造成的影响，不是轻描淡写就能说清楚的，比如对我女儿毕业找工作甚至成家，对女儿内心的影响太大了，对我个人和家人的伤害，也不是用金钱就能弥补的，我的整个青春都耗在监狱里了，我和家人深受伤害。”
  周永刚介绍，“我父亲1999年去世时是60岁，我结束服刑出狱后，76岁的老母亲在2017年也走了。”
  父母和妻子一直坚持为他申诉，“去赤峰相对跑得多，还有我媳妇，去呼和浩特，去赤峰主要是找公检法机关。我父亲为了我的案子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为了给我申诉，他去北京，从车票来看有100多次，在内蒙古也跑了很多次，我们是农村家庭，并不是说多么富裕，当时我父亲把百十来只羊和十来只牛犊子卖了，甚至还卖了家里的粮食，累计花了几十万。”
  周永刚表示：“我从被抓到服刑，再到出狱，这35年来一直坚持申诉，从来没有停过，监狱方面当时也支持我申诉。这35年来我的家庭生活彻底给毁了，我要一个清白，得给我一个清白，这是最关键的。”
  “我有空就去找检察院和法院，他们一直让我再等等，说正在办理中，说要向很多部门汇报。这个事关系到我一辈子的清白，我不会轻易放弃，我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认了，那样活着挺没有意义的，那样就太窝囊了。”
  周永刚表示，他保留追究相关办案人员责任的权利。
  自治区高院：没直接证据能够证实实施强奸杀人犯罪
  12月20日，内蒙古自治区高院出具的刑事判决书显示，法院认为原审被告人周永刚在侦查阶段所做的有罪供述的合法性、客观真实性存疑，依法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除周永刚的有罪供述外，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实周永刚实施强奸、杀人犯罪行为，现有证据不能形成完整证据链条，不能得出周永刚犯强奸罪、故意杀人罪确定、唯一的结论，原审据以定案的证据没有达到确实、充分的法定证明标准，认定周永刚犯故意杀人罪、强奸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对周永刚及其辩护人提出的无罪辩解、辩护意见，检察机关提出依法改判的出庭意见，本院予以采纳。经本院审委会讨论决定，依法判决撤销内蒙古自治区高院（1993）内刑终字第83号刑事裁定和赤峰市中院（1991）法刑初字第9号刑事判决，原审被告人周永刚无罪，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辩护律师孙阔表示，原裁判认定周永刚故意杀人、强奸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能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应当撤销原审判决。
  35年的等待，法律最终还了周永刚的清白。周永刚感叹，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需要一个清白，至于提出国家赔偿这是后话。周永刚父母、岳父母、妻子和兄弟姐妹等家人曾投书上千份，四处奔波，花费了大量的钱财。
  后话：在监狱中度过了21年4个月零4天的周永刚，最终在2009年获释。他的家庭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中始终支持着他。他的妻子坚信他的清白，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对丈夫的信任从未动摇。而他的父亲也为儿子四处奔走申诉，据统计，他购买的车票就有百余次。可惜出狱时父亲已离世10年。
  在中国司法实践中，纠正冤假错案一直是司法改革的重点之一。周永刚案的再审结果，是对其21年不公待遇的纠正，也是对法律公正的维护。同时，这也提醒我们，司法公正不仅需要公正的审判，更需要持续的监督和纠正。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司法公正，保障每一个人的权利。

  编辑：刘文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