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河北杀人，47岁山西落网，山西晋中市什贴派出所从一起偷窃小案中挖出杀人命案——
1999年该所由一小偷小摸案引发，破获了一起隐藏27年的杀人案。该案虽已告破二十多年，但该案审讯之艰难，凶犯之狡猾，教育意义之深刻，至今尚未为人知。为此，我今天对此案进行了叙述。
“姓名，年龄，籍贯，职业，有过什么违法行为？”
1999年12月21日上午，什贴派出所里，所长张生昌和民警们正对从什贴镇葛家庄抓获的一名盗窃嫌疑人进行讯问。
“我叫贺森，49岁，河北定州人，现寄住葛家庄老乡家，以打工和给村民维修房屋掏窑洞为生，无任何违法行为，你放我走吧！”自称贺森的盗窃嫌疑人，虽然回答干脆，但出口即将退路封死，神色显得十分慌张，并急于想走脱。
贺森是外地人，虽然涉嫌盗窃，但金额不大，情节简单，为普通的小偷小摸案，张生昌原想待案情澄清，教育处罚后即放其回家，但见贺森如此回答，心里不由警觉起来。
一个年近五十又在外闯世界的男子，如果只涉嫌小偷小摸被派出所传讯，没有其他隐情怕被公安人员问出来，不应该是这种神情心态。职业敏感使张生昌感到，嫌疑人贺森可能还有另外隐情或重大问题。
然而，感觉不等于定论，怀疑不等于证据，推理不等于事实。贺森虽然涉嫌小偷小摸案，但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作为派出所所长、公安执法人员，张生昌不能仅凭感觉、怀疑便随意给一个公民下有重大问题的定论，但也要对社会负责，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疑窦如何解开？多年的从警经验，使张生昌很快想出了策略：留而不审，暗观其变。
张生昌和民警们出去了，偌大一间房子里，只留贺森独自一人。
孤独也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震慑，何况被孤独地留在派出所里。房间里，贺森被这种压力压得坐卧不安，矮墩墩的身子在地上移来动去，油黑的脸上汗珠如雨直淌，神色更加焦急恐慌，仿佛被什么重大问题所困扰。
心神受控，耳目闭塞。被什么重大问题困扰住的贺森，只顾焦急恐慌，竟没发现窗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悄悄看着他。
“贺森一定隐藏有重大问题，立即审讯!”贺森的表现，坚定了张生昌的判断和进一步审理案件的信心。
突审开始了。
贺森虽然焦急恐慌，态度却很强硬，一口咬定自己的姓名、地址都是真的。难道判断有误？张生昌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公安人员执法应该坦荡、公正、无私，不能因为维护自己的失误判断而冤枉一个公民，也不能因心有顾忌而放过一个坏人。张生昌很快打消了不安念头，立即与河北警方取得联系，信息很快反馈回来：河北定州查无此人。
一个人若到了隐姓埋名、编造假地址、浪迹他乡求生的地步，那他必定是身系有不愿为人所知的重大隐情，或伤心身世家庭，或怕仇人追杀，或身负重案要案，否则不会有此情景。信息反馈，证实了张生昌的判断，也揭穿了贺森的谎言，贺森态度不再强硬，接着他交代自己名叫孙河旺，籍贯河北省曲阳县杨沙河乡孙沙河村。张生昌当即打电话核对，反馈结果：孙沙河村有孙河旺此人，但早已死亡。
两次谎言被戳穿，贺森是否还会撒谎？张生昌决定，现审现查，穷追不放，直到贺森现出原形为止。
审讯、交代、查实；再审讯、再交代、再查实。审讯在艰难延续，正邪在较量中抗衡，长达近一天的审讯中，贺森先后交代了6个假名字，4个假地址，张生昌也先后打了20余次电话进行查实。张生昌的现审现查，穷追猛打战术，使贺森渐渐应变不及，招架不住，所交代籍贯地址后三次已固定在河北省曲阳县路庄子乡王羊村不变，而且语气中也露出了对王羊村一带的熟悉。
地址的固定，语言的熟悉，说明贺森很有可能是王羊村一带人。于是张生昌立即按其交代地址和最后一次交代的名字，进行电话查询，信息很快反馈回来：当地确有一人，在70年代初该村发生一起命案后即外出至今未回，但所提供的名字与外出人不符。
贺森是否即外出人?
贺森是否与杀人案有关？
信息反馈使案情急转直下，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能一举审讯成功，张生昌立即对拒不交代真实姓名，且有重大作案嫌疑的贺森依法采取了强制措施，然后将其照片发往当地警方，请求协助查证。
由于曲阳警方的大力协助，协查信息很快反馈回来了：经查，照片之人真实姓名叫田闻昌，河北省保定市曲阳县路庄子乡王羊村人。该人曾于1973年乡王羊村发生一起杀人案被传唤讯问过，后不知去向。
贺森真名叫田闻昌，曾是一起杀人案的嫌疑人，曲阳警方提供的线索，使案情性质发生突变。张生昌立即将案情向局长郭齐鸣、副局长李文平作了汇报，制定了严密的审讯策略。查找曲阳资料，了解曲阳风俗民情及经济发展情况。经过一番充分准备，一场突破性的审讯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开始了。
田闻昌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没有暴露，尽管张生昌和民警耐心开导也拒不交代其他事实，只承认自己70年代时曾撬过一次门，偷了5元钱。
面对田闻昌的顽固狡猾，张生昌并没急躁，他打开笔记本，一边记着，一边与田闻昌闲聊起来：你们曲阳的石雕生意不错啊，村民们家家户户搞石雕。接着，张生昌又谈起了曲阳的民情风俗，路庄子乡的经济发展情况。
张生昌漫不经心地闲谈，在田闻昌听来却如五雷轰顶，张生昌手中的笔记本，在他眼中也成了催命符。张生昌偶尔瞧他一眼的眼神，他也觉得如锥子一样尖锐。他深深感觉到公安人员已经去过曲阳家乡了。
一阵出奇的平静后，田闻昌交代说自己曾为报复人而放火烧过别人的房子，但又强调，放火后自己曾参与救火并帮助修复房子。
面对田闻昌心存侥幸，想蒙混过关的狡诈心理，张生昌进一步展开了政治攻势和攻心战术。面对法律的威严，面对张生昌步步紧逼的审讯，淋漓的汗水从田闻昌苍白的脸上滚下来，他的思想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终于承认自己名叫田闻昌，27年前在曲阳王羊村老家曾杀过人，于是，一起沉冤27年的杀人案，从田闻昌的口里讲述出来了。
1973年，田闻昌正值二十青春，血气方刚。在村里，他与卢刚、甄子祥相处甚好。卢刚有一个妹妹，长得如花似玉，也颇得田闻昌、甄子祥二人欢心。然而一天，卢刚气愤地对田闻昌说，甄子祥将他妹调戏了，非干掉他不可。田闻昌自然也痛恨甄子祥调戏卢的妹妹，于是卢刚、田闻昌二人合谋，决心干掉甄子祥。然而，第一次由于时机不成熟，他们失败了。
1973年8月中旬一天的晚12时左右，两人以去偷吃花生为由，将甄子祥骗至村西大口井地的一眼深十五六米的水井附近，然后田闻昌猛地拦腰将甄死死抱住，卢刚从后扑上用劲掐住甄的脖子，两人将甄按倒在地活活掐死，然后将甄扔入水井，逃离现场。然而，一周之后案发了，人们在水井中找到了甄子祥的尸体，法医鉴定为他杀，于是，作为甄子祥的朋友，田闻昌被公安局传唤讯问。也正因为是甄的朋友，他并未被公安局当作嫌疑重点，于是他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了一年多时光。
1974年，他因偷盗粮食被公安局审查。这次，他感到大事不妙了，生怕被关入看守所后牵扯出杀人案，于是连夜爬上火车逃到山西孝义，并又很快来到了太原、晋中。从此，他改名换姓，开始了26年的逃命生涯。
26年中，他先是在太原、晋中打工，后一直往返于什贴、东赵、西洛、上湖一带，以给村民修房掏窑，赚钱为生。
26年中，他表面给人修房掏窑，内心却无时不在胆战心惊。每次看到公安警车迎面开来，他害怕；夜间听到生人叫门，他恐慌。
漫长的26年，他心力交瘁，勉强继续着他的修房掏窑生活，维持着他苟延残喘的生命。然而，他没想到，由于小偷小摸毛病的再犯，他被请进了什贴派出所。他更没想到，晋中公安人员竟从一个小小的偷窃案上，将他隐藏27年的杀人案挖了出来，田闻昌深有感慨地说：“27年前，我在本地犯下了杀头之罪，27年后我本想没事了，但没想到却在榆次栽了。”
深藏27年的凶手终于被挖出来了。27年前的杀人案终于告白于天下了，田闻昌被押送回原籍受审，甄子祥27年不散的冤魂也终于得到了安慰。
隐藏27年杀人案的告破，充分显示了我区公安民警高度的敬业精神和神勇的破案能力，也充分说明法网无情，一切犯罪行为，不论隐藏多久，终究躲不过法律的制裁。
此案刚开始，办案人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小偷小摸者有重大犯罪，但凭着职业的敏感和丰富的经验，从点滴的可疑迹象发现他可能另有重大犯罪的隐情。然后，采用讯问与核实相结合的方法，经过一番较量，迫使该嫌疑人不得不承认自己报的是假名，进而交代了其27年前在本村杀人的犯罪事实。
此案成功之处有哪些值得借鉴的呢？
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运用逻辑推理，及时发现疑点，为深入审查找到根据。抓获的人仅是小偷小摸，办案人员没有就事论事，硬是凭着职业的敏感，运用逻辑推理的方法，从讯问对象接受讯问时的慌张表情和急于走人的回答中及时发现可能另有重大隐情。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看法，巧妙地运用“留而不审”的策略，促其自我暴露。该嫌疑人独自在派出所房间内坐卧不宁、满脸流汗、神色恐慌的表现证明怀疑正确，不仅为对其深入审查找到了根据，也坚定了进一步审查的信心。
2、讯问与核查相结合，不断揭露假住址的谎言，使嫌疑人陷入被动。在嫌疑人态度强硬，讯问难以取得进展的情况下，办案人员果断地采取电话核查的方法，发现所报的家庭住址是虚报的。经反复讯问，嫌疑人多次报假地址，办案人员不厌其烦地反复核查，以客观事实不断揭露嫌疑人关于原籍地址的谎言，使嫌疑人陷入被动。
3、将原籍地址锁定在河北省曲阳县路庄子乡王羊村，发现重大犯罪线索。讯问嫌疑人与电话核查只是一个过程，其目的是发现真正的家庭住址之所在，以便审查其在原籍有无问题。办案人员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从嫌疑人最后几次交代的各方面情况进行综合判断，将其原籍锁定在河北省曲阳县路庄子乡王羊村。经电话查询，发现王羊村于70年代末曾发生一起杀人案，本村有一嫌疑人于发案后不久外出，至今未归。虽然外出人员的姓名与嫌疑人所报姓名不符，但该嫌疑人报假名也是完全可能的事。办案人员运用讯问与调查相结合的有效方法，终于使该案取得较大进展。
4、及时对嫌疑人采取强制措施，请原籍警方核查照片，为深入追讯创造良好条件。根据嫌疑人的情况，办案人员及时采取强制措施，在客观上对嫌疑人的心理形成强大的压力，对下一步的讯问是有利的。与此同时，寄出照片，请河北省曲阳县警方予以核查，获取了该嫌疑人系27年前王羊村发生命案后不久外出一直未归的嫌疑人田闻昌，该案取得重大进展，为下一步的深入追讯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5、迂回讯问，攻心夺气，终于迫使嫌疑人供出杀人真情。该案虽然获得了一定的证据，但距离认定该案系重大嫌疑人田闻昌所为，还相去甚远。如何通过讯问，突破其心理防线就显得十分重要。为了使讯问建立在掌握一定证据的基础上，办案人员通过查找资料了解曲阳县的有关情况，大到经济发展情况，小到风俗人情。考虑到案情重大，畏罪心理和侥幸心理都十分严重，田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杀人，决定采取迂回的方式，逐步深入。
不出所料，讯问一开始田闻昌便承认曾偷盗一次，想以小瞒大，以假隐真，对抗讯问。但办案人员不急不躁，与其谈曲阳县老家的有关情况，造成办案人员到过其老家的错觉。在其以放火的假供企图转移目标，逃避惩罚的情况下，办案人员不为所动，坚持既定讯问目标，步步紧逼，开展了强有力的政治攻势，纠正其错误认识，打击其抵抗的士气，终于迫使其供认27年前在曲阳县老家杀人，一年后因盗窃，在被审查中流窜外地的事实。
这是一起在审查小偷小摸案件中发现疑点，一举挖出27年前杀人积案的成功案例。
编辑：诸葛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