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题:“蒙山高,沂水长,我为亲人熬鸡汤。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长……”这段来自现代京剧《红嫂》的唱词风靡全国,歌颂的就是“沂蒙红嫂”明德英用乳汁救治八路军伤员的真实故事。这既是军民鱼水情深的真实写照,更是一曲“沂蒙红嫂”的赞歌!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前夕,由中宣部等国家有关部门组织的全国“双百”评选活动中,沂南县马牧池乡的普通农村妇女明德英因其感人事迹成功入选“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
在革命战争年代,沂蒙革命根据地有一个伟大的母性群体,她们明大义、识大体,送子送夫参军支前,舍生忘死秘密救护伤员,不遗余力抚养革命后代,谱写了一曲曲水乳交融、生死与共的军民鱼水情。她们就是“沂蒙红嫂”,她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党、对人民军队的无限热爱。
明德英被公认为“沂蒙红嫂”的原型和典型代表,赢得了人们的敬重和爱戴。
一生无言 大爱无声
明德英1911年出生在沂南县岸堤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2岁时因病致哑,21岁时嫁给相邻的马牧池乡横河村贫苦农民李开田,夫妻俩以看墓林为生。明德英虽然聋哑,却心地善良,爱憎分明。全国抗战爆发后,八路军山东纵队来到这里,他们对待老百姓像亲人,帮助村民学文化、搞生产,救济困难群众……还帮她家盖起了茅草屋,送来了粮食。明德英虽然不能说话,可她心里完全明白:谁最亲,谁可恨。
1941年冬,日军集结5万余兵力对沂蒙根据地进行“铁壁合围”大“扫荡”。11月4日,一队日本鬼子突然包围驻扎在马牧池村的八路军山东纵队司令部,一时间,枪炮声四起,硝烟弥漫。八路军指战员浴血奋战,掩护首长机关转移突围,安全转移。
枪声响起,明德英抱着孩子躲到屋子里。待到枪声平静,她怀抱着孩子出来看动静。突然,她看见一个身受重伤的八路军小战士跌跌撞撞地朝她这边跑来。明德英心想,这是咱的人,不能让他落到鬼子手里。于是,她赶紧迎上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住小战士的胳膊拉进屋里。屋子里的铺底下有个菜窖子,她使劲把铺盖掀开,让小战士先躲到菜窖里再盖好。不一会儿,两个日本鬼子追过来,冲进屋内搜查。又低又暗的茅草房内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铺,还有做饭的炊具,一看就知道这里根本藏不住人。鬼子正在张望搜查时,明德英灵机一动,用手掐了儿子一把,孩子又哭又闹,顿时把鬼子注意力吸引过来。明德英用哑语哄着孩子。鬼子发现明德英是个聋哑人,打手势问她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伤的八路。机智的明德英朝西山方向指了指,鬼子信以为真,扭头就向西山追去。
看到搜捕的日本鬼子走远后,明德英赶紧回到屋里,发现八路军小战士因伤口流血过多,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加上身体极度疲劳、饥饿,已经昏迷过去。她想给那个战士喂点水,可是在那滴水成冰的寒冬季节,现烧又哪里来得及?正当她着急万分的时候,孩子的啼哭声提醒了她。为了救人,尚处在哺乳期的她来不及多想,毅然解开衣襟,把乳汁一滴一滴地滴到了战士的嘴里……小战士慢慢苏醒了,一条生命就这样被救活了。悠悠苏醒过来的小战士隐约知道眼前的大嫂,为救自己做了什么,随即流下了热泪。
明德英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哑妇,但是在无声的世界里,她坚信,共产党八路军才是自己的救星、是自己的亲人!为了他们,可以奉献一切!所以,在小战士生命垂危的时刻,她冲破了封建观念的束缚,冒着被敌人杀头的危险,做出了乳汁相救的大爱之举。
天擦黑,丈夫回来看到家里有受伤的八路军战士,不免有些紧张,因为村子附近就有敌人,随时都可能再来搜查。怎么办?明德英打着手势,告诉丈夫,危险再大,我们冒死也要秘密掩护八路军战士。她和丈夫商量,八路军伤员在这里,不能让任何人包括村里的人知道。他们家不远处就是一片坟地,便决定将伤员秘密隐藏在一座空坟里。坟地藏人无人想到,最安全。趁着天黑,明德英和丈夫在那座空坟里铺了厚厚的草,并用杂草做了伪装,然后把小战士扶进去躺好,让他千万不要出来。当时正值冬季,明德英把家里唯一的破棉被给小战士送了过去。
不几天,小战士伤口感染,脓水外流,脸色越来越黄,身体越来越差,极度虚弱。明德英就天天用盐水为他洗伤口,为了帮助补充营养,就把自家两只正在下蛋的母鸡杀掉,炖汤给小战士喝。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他们白天不敢贸然行动,只有晚上摸黑去空坟里照料。在他们的精心护养下,不到一个月,八路军小战士伤愈归队。
原来,这名小战士是八路军山东纵队司令部机关炊事员,姓徐。小徐回到部队,向首长详细汇报了事情经过,部队同时将此情况通报地方组织,并寻找这位受人敬仰的哑妇。不久,明德英舍身忘死、秘密救护伤员的事迹在沂蒙根据地流传开来,极大鼓舞了根据地军民抗战的士气。
可是,从此之后,小徐再也没有回到沂蒙山,也没有回来看望明德英全家,有人说,小徐在解放战争期间的淮海战役中,已经牺牲了。
“您们就是俺的亲爹娘”
而八路军战士庄新民与红嫂明德英一家也有一段难忘的经历。
沂蒙山根据地,是山东抗日的中心,当时沂南县的马牧池常山庄曾有“山东的中心在常山”之称。1942年冬天,日寇进行了“拉网合围”大“扫荡”。当时庄新民只有13岁,在八路军山东纵队军医处一所香炉石分所当卫生员。因条件限制,也是为随时应付敌人的“扫荡”,卫生所平时都是发的便衣,在穿着方面,基本上和老百姓没有什么差别。
敌人“拉网”“扫荡”开始后,许多群众扶老携幼逃难进了山沟,当时的卫生所领导对他说:“庄新民,敌人来‘扫荡’,我们抓紧转移。”他们和逃难的群众一样,钻山沟,转山头,和敌人兜圈子,利用分散隐蔽来和敌人周旋,在周旋的过程中,和群众混在一起了。后来,卫生所被冲散,互相失掉联系,他只得一个人跟着逃难的群众一起跑。
有一天,太阳西下、已过黄昏时,他枕着一块石头,想了许多,想念他的战友们,他们都在哪里呢?都脱离危险了吗?因为是第一次离开集体和同志们,内心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孤独感和痛苦。正在这时,一位大爷走到他的身边说:“孩子,饿了吧,先吃点吧。”他双手接过大爷给他的一把生地瓜干子,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以感激的目光,不时地看着大爷的脸,他40来岁的年纪,他一面吃着一面听着大爷问这问那。当大爷断定他是被敌人冲散的小八路时,就说:“孩子,咱是一家人,你别乱跑了,就跟着我吧。”有一天下午,他们逃到马牧池东北方向的一个山谷里,被附近山上的敌人发现了。敌人把他们赶到附近的一个庙里,关了一夜。大爷始终拉着他的手,并不时地小声安慰他说:“孩子,不要怕,就说你是我的儿子……”
在危难关头,大爷的话使他心里顿时感到镇静了许多。这时他才完全明白为了掩护他,大爷早已想好假扮父子的妙计。他想到在大爷的身边有他的掩护,在敌人面前只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就是安全的,想到这里,他回过头去悄悄地看看大爷的脸,使劲地向大爷靠了一下,他们俩的背靠得更紧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上午,十来个鬼子端着刺刀,牵着两条狼狗,跟着翻译,把大家都吆喝起来,威胁群众要交出八路。一个鬼子拿着指挥刀在人群中转来转去,瞪着贼眼,一个个地审视着。当拿指挥刀的鬼子走到庄新民跟前时,瞪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一把扯着他的破棉袄说:“你的八路……”本来很紧张的他,这时心就好像要跳出来似的。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紧靠在他身边的大爷,拉着他的胳臂说:“这是我的儿子……”饿狼似的鬼子一脚把大爷踢倒在地,他就抢着扑在大爷身上,哭喊着:“爹……”鬼子又把他扯起来,大爷很快爬起来,紧紧抱着他不放。这时,鬼子抽出指挥刀架在大爷的脖子上说:“你的通通八路的。”大爷却是连连摇头。因他长得矮小,又很瘦弱,在鬼子看来,不大像是八路。大爷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鬼子对他们上下打量了一阵儿,就放弃了他们。
随后,敌人将抓来的群众,统统用绳子绑起来连在一起,押到了沂水城,关了大约十几天后,敌人又把他们押到泰安城,由于鬼子看不出这群人里有八路军,最后只得把他们都放了。
在逃离泰安城之后,大爷说:“孩子,先跟我回家吧,到家后再说。”这时庄新民想,大爷和被抓的群众都是马牧池附近的人,部队原来的驻地离马牧池也不很远,先到大爷家也便于找到部队。
大爷家住在一个树林子的旁边,一间破草房。他们到了家,大爷向大娘比划着说明情况后,安顿住了下来。
后来在庄新民回忆视频里专门有一段描述:“大爷大娘家里很穷,有点好吃的都被鬼子抢走了,但他们还是千方百计给弄好吃的。看到我的脚已腐烂化脓,因多次碰伤摔伤而感染,腿上也多处化脓流血,大娘不顾难闻的气味,经常抱着我的腿用盐水和中草药进行烫洗和治疗。有一回,我因为伤口感染晕了过去,大娘就用奶水湿润我的嘴唇,才使我重新又活了过来!”
“全家只一盘炕,一床破棉被,晚上我和大爷大娘还有弟弟妹妹都睡在一起,合用着这一条破棉被。大爷警惕性很高,为了安全和保密,不顾天气寒冷,夜里经常到外面望风观察动静,有时睡到半夜,也要爬起来出去看看。”
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治疗,庄新民的伤有了好转,身体也逐渐恢复。他决定要去找部队,两位老人提前为他准备了地瓜干、芋头干,就这样,两位老人送他到村头,大娘眼里含着泪水,大爷不断重复着:“孩子,找不到部队再回来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当他极力要求走时,两位老人不让走,他们真的送他去找部队时,庄新民的内心充满了感激和不舍。他总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说什么好,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控制不住的热泪夺眶而出,最后双膝跪倒哭着说:“您们就是俺的亲爹娘,等打完鬼子,我一定回来看望您们二老。”待走了很远之后,他回过头去,透过模糊的双眼,看到两位老人仍站在村头在不断向他招手。
庄新民后来参加了解放上海战役,从一名军管干部到上海市公安局干部,最后成长为上海市财贸委副主任。1955年,庄新民经过信件和当地政府的帮助,终于确认联系上了大爷一家。1956年春节之后,他把沂蒙老爹李开田接到大上海“享福”,庄新民把他当成自己的再生父母予以照顾,由于不适应大城市生活,又惦念家中的农活和大娘,半个多月后,李开田大爷回到老家。“文革”期间,庄新民离开部队的那段时间被审查,有人诬蔑他是“叛徒”,全家都受了影响。又是沂蒙山的李开田夫妇为其作证,才解了他的不白之冤。庄新民说,沂蒙爹娘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1985年秋天,庄新民携妻带子重回沂蒙山,他一路小跑着推开家门,见到明德英就双膝跪倒,大声哭喊着“娘啊,我救命的娘啊,儿子回来看您了!”老人虽然不会说话,但是眼神却十分明亮,她仔细端详了庄新民的面容,猛然想起了年轻时的小战士,突然她以爱抚的方式轻轻地拍打了他的流泪的脸庞两下子,给他擦了擦眼泪,又马上在旁边的筐子里掏出两个苹果,就在衣襟上擦了两下,递给庄新民让其非吃两口不可,随后两人又抱头痛哭,感动得周围的人一片唏嘘流泪不止。 1995年4月21日,明德英无疾而终,庄新民在家里设灵堂祭奠,在明德英的墓碑上,他又以儿子的身份刻下了自己的名字。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以后每年清明节,他都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回来给明德英扫墓,还每年给寄来年货和礼金。
2006年3月9日,84岁的庄新民在上海去世,临终前,他嘱咐孩子“永远记着明奶奶,永远铭记老区人民的恩情!”
1961年,著名作家刘知侠,根据沂南县聋哑妇女明德英两次用乳汁救伤员的真实故事,创作了短篇小说《红嫂》,后来又被改编成京剧《红云岗》、舞剧《沂蒙颂》,随之传遍全国,家喻户晓。
1964年8月12日晚,当京剧现代戏《红嫂》搬上舞台时,观看演出的毛泽东主席、朱德委员长感动得数次落泪。毛主席亲切接见“沂蒙红嫂”扮演者张春秋,并指示:“《红嫂》这出戏是反映军民鱼水情的戏,演得很好,要拍成电影搬上银幕,可以教育更多的人!”
革命战争年代的沂蒙大地,村村有红嫂,乡乡有烈士。明德英当之无愧地成为“沂蒙红嫂”这一模范群体中的典型代表。新中国成立后,迟浩田将军曾专门题词“蒙山高,沂水长,好红嫂,永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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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连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