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那桩抢夺案破了,困扰您23年的10万赃款之谜也揭开了!”5月24日,68岁的退休刑警吴望明接到儿子吴元玉从办案中心打来的电话。
吴元玉是湖北省安陆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侦查员,此刻坐在他面前接受讯问的男子,就是他父亲退休了都念念不忘的抢夺积案主角。
放下电话,吴望明第一件事就是从酒柜里找出一瓶好酒,他要和几个退休的刑警老战友们一起分享这个喜讯。
春节前夕,小城突发抢夺大案
2000年1月30日18时40分,刘枝(化名)急匆匆地行走在安陆老城区一条昏暗的小街上。刘枝是某品牌白酒的代理商,她手上的提包内,装着刚刚结算的21万元货款。
还有一周就是除夕,大部分市民都在家里清扫房屋,准备过年,街上鲜有人迹。再拐过一条小巷,刘枝就能到家,她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条黑影从暗处闪出,悄悄近身猛然夺走刘枝的提包。变故突发,刘枝吓得呆站在原地,看着黑影骑着自行车狂奔而去。
“被抢了21万元?”接到报案电话,安陆市公安局的值班民警倒吸了一口凉气。23年前,小城安陆大部分人的月薪只有千元,一套位于新城区的三居室也仅需十多万元,21万元在当年绝对是一笔巨款。
涉案金额巨大的飞车抢夺案件,在安陆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也引起警方高度重视,安陆刑警随即抽调精干警力组成“1·30专案组”展开调查。
23年前,天网系统尚未普及,没有监控录像可供查阅;案发地点偏僻,案发时也没有目击者,刑警只能依靠现场勘查和走访展开大海捞针般的调查。从作案地点、时间、手段的选择分析,警方迅速勾勒出嫌疑人的画像:本地人、经常在老城区活动、经济状况不佳、和受害人相熟。
按照“画像”,刑警再次向刘枝询问。但她的回答却让刑警大失所望:刘枝的熟人里没有和嫌疑人特征相符者。
难道是分析判断失误?就在大家为此纠结苦恼时,一名刑警大胆提出假设:有没有可能是团伙作案?或是雇人行抢?
“如此精准地对特定对象实施抢夺,绝非外来流窜人员随机作案。”经过反复推演和研判,专案组决定坚持按照最初“画像”继续展开侦查,同时采纳团伙作案的假设,“大海捞针”和“抽丝剥茧”同步进行。
案发后民警手绘的抓捕地图
疑犯落网,十万赃款对不上“账”
2001年2月,经过长达一年多的艰难侦查,刘枝店铺隔壁开小餐馆的敖某,进入侦查视野。虽然敖某和刘枝描述的嫌疑人体貌特征明显不符,但民警始终把其列为重点嫌疑人,一直对其进行秘密调查。
2001年2月22日,在固定相关证据后,民警将敖某抓获。数番交锋后,敖某很快败下阵来,交代了作案经过。原来,看到邻居每天都有大笔钱进账,自己开的小餐馆却举步维艰,敖某眼红不已。
贪欲之下,敖某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趁刘枝回家的时候,半路上抢走她的钱。
想到自己经常和刘枝碰面,敖某找来了给自己餐馆送菜的赵刚(化名)。
听敖某说完发财计划,赵刚激动得两眼放光,但他认为自己是个菜农,没有动手抢人的胆量,于是向敖某推荐了大黑(化名),大黑随后又推荐王兵(化名)加入其中。
敖某等四人在安陆老城区某浴池多次谋划作案细节、在作案现场踩点,熟悉现场环境和逃跑路线。敖某还多次向同伙暗中指认刘枝,四人最终决定采取“接力”的方式,实施抢夺作案。
案发当晚,看到刘枝关店出门后,敖某马上骑着自行车向守候在A点的赵刚报信,赵刚随即骑车通知守在B点的王兵。当刘枝行至B点时,王兵突然现身实施抢夺。抢夺得手后,王兵骑自行车到C点,将抢来的包交给早已等候接应的大黑。
敖某落网第二天,安陆刑警将赵刚抓捕归案。王兵、大黑如惊弓之鸟,仓皇出逃。
敖、赵相继落网,又一个谜团出现。两人坚称抢到的并非21万元,只有11万元。2011年,不堪逃亡之苦的王兵在东躲西藏十年之后返乡向警方投案自首,他也称抢到的只有11万元。
“我都回来自首了,没必要再隐藏数额。”王兵说。当天晚上,大家一起把包里的钱倒在桌子上清点,“一万元一叠,明明白白的11叠。”
虽然三名嫌疑人落网时间不同,但口供却出奇一致:抢到11万元,每人分到27500元。
是受害人为了引起重视,故意夸大被抢金额?还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要想揭开谜团,必须抓获大黑。“大黑一日不归案,这个案件就没办法结案。”
嫌疑人大黑逃亡23年后被抓获
转机突现,专案小组重新启动
23年里,当年参与侦办此案的老刑警纷纷退休。每一个老刑警离开队里时,都会对接班的徒弟再三唠叨:咱队里还有个21万的积案,千万莫忘了!刑警吴望明和儿子吴元玉是队里的一对“父子兵”,吴望明退休后,更是经常向儿子询问这起案件的进展情况。
谁都没有想到,转机的出现,是因为一条短视频。
2023年5月1日中午,安陆市公安局巡店派出所民警张运明在刷短视频时,一条网友拍摄的某旅游景区视频中,一个无意间闯入画面的男子,引起了张运明的警觉。
“这个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和眼熟?”视频中,这名男子发现自己在被拍摄后,眼神中满是惊惧,扭头转身闪出画面。虽然男子在画面里只出现了不到3秒钟,但已被张运明的眼睛牢牢锁定:这个男子,就是大黑!张运明所在的巡店镇,正是大黑的户籍所在地。对于大黑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老熟人”,张运明对其各项情况烂熟于心。
安陆警方根据巡店派出所提供的线索,经过研判分析,决定重启“1·30”专案组。
“请大家勿负前辈期望,早日将大黑抓捕归案!”5月8日,在举行了不到一分钟的简短仪式后,从各中队抽调的精干刑警迅即展开紧张的缜密侦查。
“视频中,大黑眼神慌乱,在发现自己被摄入画面后,很可能再次逃亡。”战机稍纵即逝,为了和时间赛跑,专案组民警把行李全搬到了指挥部,一有新线索,抱起行李开车就出发。
在各个警种的紧密配合下,一张大网悄然撒开。经过侦查,安陆警方很快确定大黑位于浙江省,并逐步缩小侦查范围,最终确定其藏身在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的一处出租屋内。
千里奔袭,揭开十万赃款之谜
经过缜密侦查和蹲守布控,从安陆赶赴浙江收网的刑警把大黑的行动规律和活动轨迹弄得一清二楚。
5月19日,抓捕民警跟踪在某公司当保安的大黑下班,并亲眼看到其回到出租屋,后方指挥部果断下达收网命令。
中午13时许,在封堵住所有出入口后,民警敲响了大黑出租屋的门。听到敲门声和门外呼喊自己小名的安陆方言,正在午休的大黑在经过片刻的慌乱之后,平静了下来。他推醒了同住的同事:我要回家了,我的东西你需要的话,都可以拿走。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找我,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打开门后,大黑对民警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主动伸出双手,看着刑警给自己戴上了手铐。被押离前,他甚至还扭头告诉远远观望的同事:他们是我老家的警察,我不会再回来上班了。
“23年里,我一直过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大黑说。从而立之年到年过半百,23年逃亡生涯,让他明显比同龄人憔悴苍老许多。
5月20日22时许,押解大黑的警车驶出G70高速安陆收费站。在押解刑警和接应刑警的严密监控下,大黑被允许戴着手铐在收费站外的空地上小站了片刻,这是23年来他第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
当年,得知敖某被警方抓捕后,惊恐不已的大黑仓皇出逃。没有一技之长,又无落脚之处的他,只能在东北三省一带四处流窜,很快就花光了分到的赃款。没有身份证,身无分文的大黑只能靠打黑工维持生计。“拿着最少的薪水,做着最苦、最脏、最累的活,还不敢有半点不满。”陌生人的随意一瞥,偶然路过的警车,都会让已成惊弓之鸟的大黑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大黑说,23年前的一时贪念,让他悔恨和内疚至今:父亲去世,他不敢返乡送葬;女儿已经36岁了,却因为有个逃犯爸爸,至今无人敢娶;已到而立之年的儿子,也至今无人敢嫁。
大黑落网,也让困扰安陆刑警多年的赃款“对不上账”之谜揭晓:当年,王兵在抢夺成功后,将提包送到大黑手中,负责“最后一棒”的大黑骑车窜入一条事先看好的小巷。半路上,大黑贪念再起,从皮包里偷偷拿出10万藏在路边,事后将其独吞。
目前,此案在进一步办理中。
编辑:吴俊毅